“然後呢？我問你然後呢？”

寧梁一把搶過薄淙手裏的牙刷，電動牙刷還在嗡嗡的震動，上面的牙膏沫四處飛濺，噴了薄淙一臉。

“沒有然後了！”薄淙低下頭漱了漱口，又重新了把臉，“他就說了句他知道。”

寧梁把牙刷關了還給他，“那你又說什麽了？”

“我能說什麽。”

“你什麽都沒說？”

“沒有。”

寧梁一屁股坐在馬桶蓋上，有點惆悵，還有點恨鐵不成鋼，“你怎麽不跟他提在一起的事啊？”

“我才追了他幾天啊就說這個，感覺一點都不重視的樣子。”

“話是這麽說，但是我老覺得吧，”寧梁站起來，一副沈思的模樣，“陳越泱好像很喜歡你。”

薄淙微微楞了一下，“很喜歡嗎？”

“很喜歡。”寧梁點點頭，“我想追你這種傻逼話他聽了都配合你說同意，而且，你會對我說只要看見我就很高興嗎？”

薄淙面無表情：“滾。”

“你看吧，他就是很喜歡你。”

薄淙其實不是很在意什麽時候在一起，但他特別怕陳越泱哪天不喜歡他了，他沈思了一上午，決定還是聖誕節跟陳越泱說，要是聖誕節沒說出口，就元旦說，反正總要說的。

聖誕節那天學校裏的樹上都掛著紅色的小亮燈，系上紅色綠色的平安結，奶茶店門口甚至擺上了聖誕樹，可以往上掛賀卡，學校裏路邊擺攤賣蘋果的學生特別多，幾乎是走幾步就有一個。

陳越泱來畫室找薄淙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個蘋果，上面系著個蝴蝶結，挺漂亮的。薄淙今天白天一直在畫室裏，楊絮也要去約會，兩個人都想提早把今天的進度趕完，王樹來的比陳越泱早，薄淙讓楊絮先走了，自己留在這收尾。

半個小時前薄淙給陳越泱發消息說他六點結束，陳越泱沒回，下了課讓室友把東西帶回去了，自己跑來畫室找薄淙，路上還買了個蘋果，到了美術樓下面擡頭看了看，只有三樓的一間畫室還亮著燈，沒拉窗簾，偶爾還能看見晃來晃去的人影。

陳越泱順著樓梯跑上去，五點多天已經全黑了，樓道裏也漆黑一片，他走到畫室門口，透過玻璃往裏看，看見薄淙正蹲在地上調顏料，身上的校服外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，全被顏料覆蓋了，薄淙手上也五顏六色的全是顏料。

和他高中時的樣子沒什麽分別。陳越泱這樣想著，但他其實沒有見過高中的薄淙畫畫，只見過他剛從畫室出來的樣子，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薄淙畫畫，比他想象中的要帥很多。

陳越泱敲了敲門，推門進去了，薄淙沒來得及反應，還蹲在地上，聽見聲音擡起頭來了，然後手上一抖沾上了新的顏料。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薄淙特別驚喜，扔下手裏的東西站起來走了過去。

“我沒事做，來這看看你畫畫。”陳越泱把蘋果遞給他，“聖誕快樂。”

薄淙下意識接了過來，手上的顏料全都蹭在了蘋果上，紅彤彤的蘋果變成了五顏六色的蘋果，陳越泱張開了手，他的手指上也被蹭上了些藍色。

薄淙拿著蘋果原地轉了兩圈，最後放到了桌子上，“我忘了我手上臟了。”

薄淙放下蘋果後走過來，用自己外套的袖子擦了擦陳越泱的手，擦不太幹凈，“你跟我一起去洗洗手吧，我也畫完了，收拾好了就能走。”

陳越泱跟在薄淙後面去了衛生間，用洗手液洗了洗，差不多幹凈了，薄淙的手難洗，每次都要洗好幾遍，今天手上格外臟，洗過以後還能看見五顏六色的痕跡，暫時洗不掉了。

那個染上顏色的蘋果被薄淙拿著沒有顏料的一面捧在手裏，走在其他手裏拿著蘋果的人中間，他的蘋果特別顯眼。

“這是給我的聖誕禮物嗎？”薄淙捧著蘋果送到陳越泱眼前給他看，“我特別喜歡。”

陳越泱說：“你怎麽這麽好打發，一個蘋果就高興了。”

“你給我什麽都容易打發我。”

兩人走了一段路，走到人沒那麽多的地方，陳越泱忽然伸手拉了拉薄淙的衣角，薄淙停下來回頭看他，陳越泱說：“那我的禮物呢？”

薄淙終於反應過來了，陳越泱一直不說話是在等他的禮物，那個薄淙說過的要送給他的禮物。

“我放在宿舍了，我不知道你會來找我，我本來想去宿舍拿上再去找你的。”薄淙說的特別快，然後又問他：“我現在去宿舍拿，然後再去吃飯，你在這等著我好不好？”

“好啊，”陳越泱一下笑了起來，“那我在食堂等你，我請你吃飯。”

兩個人在食堂門口分開了，薄淙轉身跑回了宿舍，進去時寧梁正在打游戲，看見他立馬摘了耳機扔到桌子上沖了過來，“說了嗎？”

“還沒有。”薄淙放下那個蘋果，打開儲物櫃開始翻，寧梁啊了一聲，特別失望的站一旁看著他。

“幹嘛呢你？”

薄淙沒理他，找出畫筒後又飛快跑了出去，留下一個茫然的寧梁，無語的把門摔上了。

這個點上最後一節課的學生也都下課了，學校路上人特別多，薄淙在人群裏有點跑不起來，跑兩步就撞上一個，他只能停下來，繞過一個個的人快點走，周圍還有幾個女生還想跟他來搭話，薄淙都沒聽見。

“薄淙！”

這個聲音格外大，薄淙腳步頓了一下，回頭張望了一會，看見了後面的路嘉怡，剛才叫他的那些女生就是和她一起的，正看著他不知道在說什麽，路嘉怡跑了過來。

“我剛看見陳越泱了，不知道等誰，不會是等你吧？”

路嘉怡的臉特別紅，不像是被風吹的，薄淙在她身上聞到了淡淡的酒味，他皺了皺眉頭，問她：“姐你喝酒了？”

路嘉怡笑嘻嘻的擺擺手，“我喝了一點，沒事，就是被風一吹有點暈。”

“你們都喝了吧，”薄淙有點不放心的說，“要不我送你們回去嗎？”

“不用，你還是趕緊去吧，陳越泱還在等你呢。”路嘉怡明顯有點暈，說話慢吞吞的，聲音也很低，她上前拍了拍薄淙的肩膀，“他等你好久了，你終於看見他了。”

薄淙扶了她一下，沒太明白，“什麽意思？”

“你追他久一點吧，認真一點追，”路嘉怡擡頭看他，眼睛裏莫名含了點眼淚，“他喜歡你這兩年，過的特別不好。”

冬日的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，冷冰冰的，薄淙站在那裏，感覺寒冬臘月的風直接吹進了他心裏，吹進一個無底的深淵。

薄淙到的時候陳越泱還站在那，周圍人來人往的特別熱鬧，只有他站在原地不動，直直的看著薄淙向他跑過來，手裏拿著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。

薄淙跑上臺階，在陳越泱跟前停下，“你怎麽不進去等，多冷啊。”

陳越泱笑著皺了皺被凍紅的鼻子，“我等不及，你眼睛怎麽紅了，是不是跑來的？”

“沒跑。”

薄淙揉了揉眼睛，呼出一口白色的氣。陳越泱已經看見了他手裏的東西，指了指，“是這個嗎？”

“你這麽期待的話，我還挺緊張。”薄淙低著頭捏著手裏的東西說，“其實我不是很會畫人，我就只擅長畫景物，我畫的也很少。”

說著薄淙打開畫筒，遞給了陳越泱，“這幅畫我從家裏畫到這裏，上個月才畫完，就是你在樓下看見我在陽臺畫畫的那天，是不是不算特別好的禮物啊，但我特別想送給你。”

陳越泱已經抽出了卷起來的畫，薄淙接過畫筒，看著陳越泱慢慢展開那張紙，他自己的臉就那樣出現在他面前，畫上那雙眼睛漂亮得不像畫上去的，和陳越泱看著薄淙時的眼神一模一樣。

陳越泱看了好一會，直到手被凍得開始僵硬，才擡頭說：“特別好看。”

他的睫毛又在抖，抖得那麽厲害都掩蓋不住眼睛裏的紅。

薄淙的眼睛比他的還要紅一些，他擡起手握住了陳越泱冰冷的手，攏進手裏用力握住，說：“因為我畫的時候，心裏一直在想你。”

“所以，”薄淙清了清沙啞的嗓子，“你有沒有什麽話要跟我說？”

“什麽？”陳越泱有些茫然的把目光從畫上挪到薄淙臉上。

陳越泱的眼珠是很淺的棕色，在晚上的燈光下格外亮，薄淙看了他一眼，眼睛又開始發燙，隨即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裏滾落下來，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。陳越泱被這眼淚嚇了一跳，反手握住薄淙的手，“你怎麽了？”

薄淙低著頭，眼淚順著睫毛流下來，聲音都有點抖：“我要是知道你高三那年喜歡我……”

剩下的話被哽咽打斷，沒說出口，薄淙的眼淚還在掉，落在手上很燙，陳越泱卻察覺不到了，他看著薄淙哭紅了的眼睛，慢慢松開了手。

薄淙的話沒說完，陳越泱卻聽懂了，他維持了快三年的體面在此刻轟然坍塌，無論薄淙作何反應，陳越泱都覺得此時此刻難以在這待下去。

不知道哪裏開始放聖誕歌，人群裏傳出一片小小的歡呼聲，打斷了陳越泱混亂的思緒，他還拿著那張畫，沒再看薄淙一眼，轉身跑了。

薄淙沒喊他也沒追過去，他又揉了揉眼睛，站了大概五分鐘，估計陳越泱已經到宿舍了，才擡腿往宿舍走去。

宿舍裏寧梁三個人出去吃晚飯了，今天有聖誕折扣，下午的時候他們就說要出去吃飯，問薄淙去不去，寧梁替他拒絕了，說他晚飯有人約。

現在約的人跑了，被約的人眼睛還哭腫了，薄淙又一頭鉆進了陽臺上，打開窗戶吹冷風，吹的眼睛發澀，的心裏現在的感覺一樣。

他在路嘉怡說出那句話後過了好一會才真正相信那話的意思，他不知道陳越泱高三過得到底是怎樣不好，但他只覺得自己在喜歡陳越泱的這段時間裏，心裏的掙紮糾結有時能讓他胡思亂想一整天，陳越泱只會比他想的更多，更累。

薄淙並不想哭，但他一想到在高三壓力下還要為他分神的陳越泱過了一年什麽日子，眼睛就不受控制的發燙，好像陳越泱不是暗戀他一年，而且被他折磨了一年。

有幾片葉子從窗戶裏吹進來，薄淙這才如夢初醒似的擡起頭，動了動僵硬的身體，然後他的手機響了。

是陳越泱。

“餵…”

“你嗓子怎麽了？”陳越泱溫和的聲音傳過來，聽不出情緒。

“我沒事。”薄淙咳了兩聲，“你沒凍著吧？”

“我也沒事。既然我們都沒事，那我就跟你說點事情好了。”

陳越泱的語氣淡淡的，“薄淙，我知道你為什麽哭，你不用替我難過。”

“我來告訴你我的高三是怎麽過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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